Carline

3
东方美人第一次认识大麦茶是在校外的咖啡厅。

那天他只是想去坐坐，就点了一杯咖啡，打算就着最近买的《茶经》喝下去——可服务生却给他端多了一块曲奇饼。
“抱歉，请问你是不是上错单了？我只点了一杯咖啡。”
他看向服务生稍稍皱起眉头问。
“曲奇饼是我送你的，东方美人。”
东方美人这才开始仔细端详服务生的样子——高大的身材，慵懒的神情，橙色的长卷发松松地搭在肩上，身为服务生却把制服穿得相当随意，腰间的蝴蝶结都绑得没个正形，甚至还佩戴了各种风格的装饰，混合得简直不成体统。
东方美人很确定自己绝对不认识也没听说过这个人。他眯起眼睛，目光锁定在那人胸前的铭牌上。
——“大麦茶”。
“啊，你不认识我是正常的，但我认识你。”
名为大麦茶的年轻人这样说着，猫一样地笑了笑，“我叫大麦茶，想和你认识一下，可以吗？”
“……可以。”
东方美人总不能说“不行”吧。他低下头，捏起包裹着曲奇饼的纸袋子转向刚认识的人：“大麦茶，我不喜欢欠人人情，鉴于我们现在才刚刚认识，还是请你把赠礼收回去吧。”
“好吧。”大麦茶答应得很干脆，这倒让东方美人有些惊讶，他本以为这人还要再缠一会儿的。
说起来，他还是第一个主动和自己搭讪的……男服务员。
东方美人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，之前和他搭讪的都是女孩子来着。
“啊，稍等一下。”
大麦茶似乎想起了什么，对东方美人点点头，然后转身走向员工室。不久后他又回来了，只是把围裙拆了下来，白衬衫的长袖向上挽了几折，领口的麦穗装饰链倒是还在。
东方美人看着他就这么自来熟地拉开他对面的凳子坐了下来，一边还嚼着他刚还回去的曲奇饼。
“……你下班了？”东方美人想了想，还是把问题问了出口——尽管这个问题真的挺蠢的。
说实话他还真没应付过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类型。
“嗯啊，”大麦茶收起空空如也的包装袋，“我给老板带了不少客源，所以总会有些优待的嘛。”
“……你经常这样吗？”
“早退还是头一次。”
“……”
东方美人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，便拿起杯子汲了一口咖啡。
“想认识我的话，直接打招呼就好了。”
何必这么麻烦。
“那样太奇怪了。我要自然地认识你。”
大麦茶单手撑着脸说。
……不，你这样说出来已经够不自然的了。
“为什么想认识我？”
东方美人随意地问。和人聊天自然是不能看书了，他捏着小勺在咖啡杯里转着，微微抬眼看向对面的橙发大猫。
脸？还是身材？
“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觉得……嗯，你的衣服很适合你。之后就观察了一下，发现你的生活挺有意思的。”
“呵……有意思？”

说实话东方美人从来不觉得自己的生活有多无趣，但偶尔他也有听到过一般人对自己的评价。
——“再没有比他更没意思的人了。也就只有脸能看声音能听而已。那家伙的学识太丰富了，和我们这些凡人根本没有共同话题……”

而现在面前的人居然说想要认识他的原因，却是因为他的生活很有趣？

“对，最有趣的地方就在于你的生活特别无趣。”
“……”
“这就显得你很特别。所以你很有趣。”
“生活有趣的人多得是。”东方美人喝了一口咖啡消火。
“但是生活无趣的人很少。”大麦茶静静地看着他，这样说道。
“……”
东方美人有些头疼，这孩子是专门出来气人的吗？还是说只是无心？都是快要毕业的人了，真是一点教师的样子都没有……
慢着，他和自己是不是一个学校一个学年的来着？
大麦茶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坐直了身体。
“啊，之前没有认真介绍我自己……重新介绍一遍吧。”
“我叫大麦茶，和你一个学校的，读的是外语系，和你是同一届的。”
“……就这些？”
“我就是那种在你眼里大概没有正形的人……其他的信息你也不会有多少兴趣。再说了，等我们熟了，你也自然就知道了不是吗？”
……你还记得我们不熟啊。
东方美人眯了眯眼。应该不用自我介绍了，听他的口气，对自己应该是知道得挺详细了。
被窥视的感觉……真是有点不舒服。
这样想着，他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多大的变化。只是看了看表，尽量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：
“看来你对我很熟悉……我就不自我介绍了。时间差不多了，我接下来还有事，恕我不能继续和你聊天。实在是不好意思，下次再聊吧。”
他没有说谎，按照计划，他接下来确实该去一趟健身房。
“那我也走吧。”
大麦茶看上去并不意外，掐准了东方美人的动作，和他一起站了起来。随后也只是点点头，“你先吧，我还要收拾一下东西。下次再见。”
“……下次再见。”

这样说着，门口的水铃铛被撩动，荡出浅浅的碎响。

2018.08.18：追加了自己画的插图。